望乡 18
王凯利从小喜欢吃国际饭店的蝴蝶酥。
小小一块层层叠叠的酥脆夹着白砂糖晶莹的颗粒，咬在嘴里浓郁的黄油味道甜甜的香香的。得用手接着，因为那完美的一对蝶翼，一旦被咬破了小口子，咔嚓一声，就会带着细细碎碎的酥油渣掉下来。
现在他更喜欢看千智赫吃蝴蝶酥，两边的腮帮子一鼓一鼓，唇边粘了好多酥屑和糖粉。王凯利看着就馋了，去舔他嘴边的一些残渣。好像更甜更香。
王夫人路过小花园，看小两口一个追一个躲得，无非就为了一块蝴蝶酥。”囡囡你也是小气，还有好多块嘛，你去抢赫赫的做什么。“
千智赫一听，兔子似的逃了。
冬天院子里，矮植大多是光秃秃的，家里的园丁新栽了腊梅和月季，萧瑟的季节里还是保留了绿意。千智赫本来在藤椅上看书的，年前学校里放春假，功课不多，他好学，自己加了好几本课外读物。
王凯利下班回来，手里还捧了一袋才烘焙好的蝴蝶酥。见了院子里穿得软茸茸的人就走不动道了，借着小零食去偷香。
王夫人叫昌隆号的师傅来裁新衣。留了好几块新料子下来，出口的丝绸，苏杭的手工刺绣，上乘银狐皮，一匹又一匹。她围着雍容的大貂，指挥着工人们忙进忙出。
王凯利被他妈妈这个两百瓦的灯泡搅了好事，手插在大衣里去当看客。“王夫人，你说你，一个人能穿得下那么多料子？真是铺张浪费呀。”
王夫人挥手要去打他，实则是个花架子。“噢哟哟，我又不是自己穿，我是留给千妈妈做聘礼的。本来还想着过年把你丈母娘接过来，明年赫赫毕业了就好办喜事了。某些人一点也不急哦，那么我看就算了好来~”
王凯利开心的嘴都合不上了，连忙去抱住王夫人撒娇：“要的要的，妈妈最好了，妈妈最疼我。”
王夫人哪里会看不出这些日子王凯利态度的变化。现在儿子天天追在千智赫后面，谁还没年轻过，想当年，王老爷往片场里送的那些花篮，电影包的场，办得庆功宴流水席。她心疼自己儿子，叫他先来开口反悔，当年在爹妈面前怎么的逆反抗拒，现在都是尴尬不好意思。
今年王家大院里的年夜饭，注定要热热闹闹敲锣打鼓的办了。
千智赫知道的时候，王家派去接千妈妈的车都出城了。他红着脸坐在沙发上扣手指头，王夫人只管自己笑眯眯的唠唠叨叨：“二十匹绸子，二十匹苏绣，二十匹锦缎，二十条水貂，二十条银狐，二十幅金碗筷，二十尊金菩萨，再添二十根大黄鱼和两张房契。赫赫，你看够不够啊。”
王夫人报的是聘礼的清单，听得千智赫心惊肉跳。他从小知道自己订亲的是大户人家，也亲眼见识了王家的昌荣。可这礼重的超乎了想象。
千智赫还没来得及开口，王夫人就偷偷给他咬耳朵：“一小半都是囡囡自己小金库里面出的，他心疼你，你受着就好。左口袋到右口袋，反正以后都是你们小家的。”
千智赫臊着脸回房间，王凯利现在总是登堂入室在他房间里。他有书房不去待，泡了咖啡端着账本坐在沙发前看文件。
他夹了一副金丝边细框的眼镜，头发被窗外的阳光晕染上了一层浅金。衬衣外是整齐的厚羊绒衫。露出一小截扣的一丝不苟的衣领。安静的像一副漂亮的油画。
千智赫想着王凯利出了私房钱来充彩礼，明明他早就知道暗地里置办这些，可表面上还什么都不说。王凯利通到了脚步声，抬起头来朝他笑。
“你不要对我太好，你一会对我好一会对我不好，我会患得患失的。”
王凯利知道总躲不过这一场三堂会审，他郑重的把膝盖放到沙发软垫上求饶：“我从前是对事不对你。我排斥的是封建包办婚姻也不是你。我一心想冲破家族联姻束缚和制约，要想闯出一番自由的天地，害你受连累了，对不住。我现在认识到错了，我以后只会对你好，对天发誓。”
王凯利自觉言之凿凿信誓旦旦，但千智赫一声不吭。
他抬眼小心的去看千智赫的脸色，没有缓和。“赫赫…”
千智赫叹了口气，去扶王凯利坐好：“那我要在上面。”
王凯利跪了个趔趄，不不，我跪着挺好的。
千智赫想起他来上海前阿妈教他的：“办喜事的时候，记得要把你盖的被子压在他盖的被子上面。这样以后他就听你的话。千万不能让他压过头，以后你就是受气的小媳妇了。”
他刚来上海的时候，被当头冷水泼下来，哪里还用的上这招。可现在的样子，婚事已经提上了日程，可王凯利真心管不住，他花花肠子又多，甜言蜜语又多，眼界又开阔，长得又好看。千智赫摸着自己的良心，不行啊，肯定被压过头了。
阿妈的话又回荡在耳边了，说不定真的有用。
王凯利是表示了十足的诚意，他知道千妈妈一直寄居在乡下娘家始终是千智赫心里的负担。可千氏当初婉拒了和儿子一起来上海的邀请，她断不会无缘无故接受了这样的好意。思来想去，两张地契花了王凯利大半的积蓄，即是了了后顾之忧，也是让千智赫婚礼当日有个体面的娘家出处。
王老爷很早就筹备了王家大院另一头路口的一处小洋楼。红瓦粉墙尖尖屋顶，椭圆的钢窗，雕花的铁栅栏里有花有草，还有一处微型的小喷泉。早些是个欧洲人银行家的私邸，前两年那人回国，王老爷就办下这处重新修葺一番，只等有朝一日小两口欢欢喜喜的乔迁。
这一天终于是要来了。
可王凯利从没想过千智赫要提这样的要求，在上面，这三个字像千斤顶。
王凯利委屈的瘪嘴巴，期期艾艾的就是不说话。千智赫冒了火气：“你果然是不肯，你就是想以后欺负我。”
可不是想要狠狠的欺负嘛，不然这成亲有什么意义。“赫赫…”
千智赫气势汹汹的去翻箱倒柜，捧出簇新的一叠金银丝线龙凤绸缎背面来，这料子质地和精湛绣功，是极品中的极品。扔在王凯利面前：“我阿妈说了，这个必须压在最上面，不然这个亲不能成。”
“啊？压这个？你压你压，你压十床八床都没问题。”
王凯利就势躺倒在沙发上抱着被面子打滚，乐的笑出了褶子。“压的好舒服啊。”
千智赫连忙去扯被子，别把新背面弄脏了才好。王凯利啊王凯利，你到底还是王家桥他哥，傻不拉叽的，也高级不到哪里去。
* 明天有满满的会议安排，就不更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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